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举行记者会 周小川易纲潘功胜范一飞就金融改革与发展相关问题答中外记者问

    3月12日上午，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在梅地亚中心举行记者会，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易纲、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兼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潘功胜、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范一飞就金融改革与发展相关问题回答了中外记者的提问。 
　　稳健货币政策灵活适度　无需利用汇率刺激出口
　　有记者问，中国设定了到2020年之前，将会把GDP增长控制在6.5%~7%这样的区间，设立这样一个目标，会不会要必须保持宽松的货币政策？会不会进一步加强中国的债务压力？会不会对中国的经济稳定造成影响？会不会进一步引至人民币贬值的压力？ 
　　“有关经济增长，我们理解年度目标和中期目标实际上是预测性的目标，这个预测性的目标是参照过去中国经济增长的轨迹和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力估计出来的。从人民银行角度来看，经济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和中国的储蓄率有关。储蓄会投资，投资会形成新的生产能力，会使得GDP有所增长。当然旧的生产能力也会有一部分被淘汰，但总的来说增长潜力在这里。”周小川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中国已经决定更多地依靠内需，尽管进出口也很重要，但中国不会过度依靠出口来实现GDP的增长，净出口在GDP增长中的贡献率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大。
周小川明确指出：“在这种情况下，有些货币政策，包括用汇率政策来刺激出口，对中国GDP的增长和实现未来目标所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所以我们不会倚重这个。” 
　　周小川强调，货币政策历来是需要动态调整的，需要对经济形势的研究判断，根据情况实时地、动态地进行调整，注重货币政策的灵活适度，保持流动性的合理充裕。这就是适度的含义。 
　　关于货币政策问题，周小川明确表示，如果国际国内没有大的经济金融风波事件，会保持稳健的货币政策，没有必要采用过度的货币政策刺激办法来实现目标。总体来说，依靠稳健的货币政策并配合其他宏观调控支持效率、内需、创新的提高，就可以实现目标。 
　　“当然，如果国际或者国内有什么重大的变故性事件，货币政策是要保持灵活性的，要应对各种冲击、各种事件的产生。”周小川指出。 
　　关于增长潜力问题，易纲补充道，中国增长来源，一是中国的城镇化进程还在继续，未来5年城镇化的进程也会比较明显；二是中国的劳动生产率和全要素生产力还在稳步提高；三是中国的改革和开放会持续释放红利，配合中国将转型为以内需、消费为主的经济拉动，未来预期的增长率是可以实现的。 
　　有记者问，目前的外汇市场是暂时的风平浪静还是已经回到了相对稳定的状态？大家是不是也不用急着去买美元了？如果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后续还会做哪些事情？ 
　　“本来就没有必要急着去买美元。”周小川指出，能够使得金融市场情绪动荡的因素比较多，很难预测。但突发性事件过后都会有一个逐渐回归的过程，会更加注重更基本的经济分析。 
　　“中国的外汇平衡还是主要看国际收支平衡。”周小川分析，近期已经有一个回归正常、回归理性、回归基本面的趋势，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这个趋势会继续下去。 
　　数据显示，今年前两个月我国外贸出口同比下降13.1%，外贸外部环境依旧严峻。有记者问道，在这一形势下要使中国出口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进一步提升，是否会对人民币的贬值造成压力？ 
　　“分析外贸一定要考虑全球大宗商品价格下降的影响。”周小川指出，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进口下降。从实物量看，大宗商品如原油进口数量是增长的，但由于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下降，所以按金额统计的进口额就下降了很多。出口下降方面，由于初级原材料价格下降，且很多加工产品的出口定价权不在中方手中，产品价格也会下降，也会导致出口以外汇衡量的价值量下降。此外周小川指出，海关统计，去年我国货物贸易顺差将近6000亿美元，中国的出口贸易在全球的份额也有所提高。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受价格因素影响很大，我们不一定太着急，不一定要利用汇率来调整我们的出口竞争力。”周小川表示，中国出口产品特别是制造业出口产品很有竞争力，因此不一定着急对出口采取刺激措施。同时，政策制定要兼顾进出口两方面的平衡。 
　　首付贷加大金融和房地产风险　需对P2P网贷加强监管 
　　有记者问，当前三四线城市房地产市场去库存压力较大，但同时很多一线城市的房贷局面却呈现火爆状态。如何让房贷政策更好地体现去库存的政策意图？ 
　　货币政策是总量政策，主要针对全国平均的情况来进行设计和执行。房价出现一个很大分化阶段。周小川指出，从总量政策和宏观审慎政策来讲，从全国平均水平来看，房地产仍旧面临着比较大的去库存压力。数据显示，2015年建成未销售的房屋面积为7.2亿平方米，比2014年增长了15%左右。周小川认为，房地产有关的金融政策还是要考虑总量状况。 
　　“一二线城市房价上涨较猛，引起大家很大关注。人民银行历来主张，像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在价格出现分化的情况下要更好地对每个城市房地产形势作出判断，并提供有关政策的指导。”周小川同时强调，商业银行不仅要了解客户的偿付能力、金融风险，同时要使政策适应不同地方的差异，以评估住房信贷的可行性和所面临的风险。 
　　“现在全国的房地产市场形势概括起来说是总量过剩、区域分化、容量过多。7.2亿平方米的库存，70%是分布在三四线城市，所以对于住房信贷政策来说，必须与全国房地产的形势相匹配。”潘功胜介绍，2015年所进行的住房信贷政策调整基本上体现了因地施策、市场自律和住房金融的宏观审慎管理与原则。 

    潘功胜指出，目前商业银行的房地产贷款、个人住房贷款占整个贷款的比例约为14%，不良贷款比例是0.38%。而整个银行业的不良贷款比例约为1.7%，个人住房贷款不良贷款水平远远低于整体银行业的不良贷款水平。 
　　潘功胜表示，调整以后的20%最低首付比与国际横向比较来说仍然符合比较审慎的标准。从实际数字看，1月份首套房的首付比普遍在35%以上，二套房实际首付比在40%以上。 
　　此外，周小川指出，银行可以掌握首付比，要对抵押房地产的财产进行价值评估，且银行也必须了解客户。 
　　“客户的首付不能是借的。”周小川强调，银行如果没有做到对客户足够了解，也就承担了过大的风险，从银行内部管理来讲这种操作也是有误的。 
　　针对近期一些P2P平台的首付贷业务，周小川强调要确认他们的资质和资金来源。潘功胜明确指出，房地产开发企业、房地产中介机构自办的金融业务没有取得相应的资质，是违法从事金融业务，且其中还存在自我融资、自我担保、搞资金池的现象。 
　　“房地产中介机构、房地产开发企业自办的金融业或与P2P平台合作开展的金融业务所提供的首付贷产品，不仅加大了居民购房的杠杆，削弱了宏观调控政策的有效性，增加了金融风险，同时也增加了房地产市场的风险。”潘功胜表示，人民银行会与相关部门，结合即将开始的互联网金融的专项整治行动，对房地产中介机构、房地产开发企业以及其与P2P平台合作开展的金融业务开始进行清理和整顿，打击为客户提供首付贷融资、加大购房杠杆、变相突破住房信贷政策的行为。 
　　由于互联网金融去年开始出现了很多问题，很多网贷公司都传出老板跑路的事件，造成投资者财富损失。外界一直呼吁监管层能否全面整顿互联网金融行业，或推出一些更加严厉的行业监管措施。 
　　对此，周小川首先强调，目前互联网金融没有一个准确定义，同时包含的业务比较多，尤其是互联网在支付业务、P2P业务、众筹业务、保险产品销售以及一些其他互联网涉及到金融的活动方面表现都不一样。 
　　“有些方面表现好，而且贡献也很大，效率提高也很快。而比较集中、失败率比较高的、由于失败导致跑路的主要是P2P网贷这个环节，因此大家也都关注这个问题。”周小川说。 
　　周小川表示，由于互联网金融还是新生事物，究竟如何监管还正在探索之中。他提到，2015年7月，国务院出台的《关于促进互联网金融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同时也提到了监管。但是由于形势发展很快，又有很多新的问题发生，政策还没有真正落实执行便又出现了新的挑战，因此还需要进行新的研究。 
　　同时，互联网金融也需要加强自律管理，所以成立了互联网金融协会。他透露，“这个协会已经筹备了一段时间，在未来若干天会正式挂牌成立，加强自律方面的管理。” 
　　此外，针对互联网上有一些动机不良及手段有误的经营，特别是欺诈的行为，不仅需要监管和自律，还需要整治，从而更加有助于互联网金融的健康发展。 
　　“要把劲使在应该使的方向上，确实方便大家提高效率，创新服务。激励机制也要鼓励他们往这个方向发展。而对那些欺诈的、动机不良的要进行监管和整治。同时一些风险意识不强、经营不谨慎而出现问题的，未来也要通过规则和监管来引导他们走健康的路。”周小川说。 
　　不良资产证券化处于试点阶段　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由市场驱动 
　　在回答有关银行不良资产证券化的问题时，周小川表示，证券化实质为一种市场化操作，不必夸大不良资产证券化，因为这个市场不一定很大。 
　　周小川指出，中国发展资产证券化产品较晚，要“比较谨慎”，要吸收国际金融危机过程中一些资产证券化产品的经验教训，可以从住房类的优良资产起步并逐步发展。 
　　潘功胜表示，不良资产证券化是信贷资产证券化的一部分，丰富了资产证券化的基础资产内容。推进不良资产证券化，旨在培育中国的不良资产市场化处置的市场，并发展拓宽信贷资产证券化的市场。 
　　在控制风险方面，潘功胜透露，不良资产证券化挑选了少数管理水平比较高的大型金融机构开展试点，而且初期试点的额度不大，同时在整个政策框架的设计上严格防范风险。 
　　“我们要求产品的设计要简单透明，不能搞多层证券化，不能搞再证券化。要坚持投资者的适当性原则，不能卖给个人投资者，只能向机构投资者出售。要加强对发行人、评级机构、中介机构的规范管理，督促他们切实履职。”潘功胜强调。 
　　有记者问，熊猫债是境外金融机构在华发行的人民币债券，点心债是境内金融机构在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发行的人民币债券。近期离岸人民币市场流动性收紧、利率攀升，同时熊猫债发行节奏加快，引发市场人士对离岸人民币市场将萎缩、点心债将被熊猫债“吃掉”的担忧。 
　　“金融市场历来有起有伏，多数情况下相互补充，同时又有相互替代的作用。随着中国经济国际化以及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债券产品以及在岸、离岸债券市场都会有很多新的发展空间。这些产品都有价格敏感性，汇率波动有可能会产生阶段性影响。”周小川指出。 
　　周小川还表示，债券市场等直接融资市场发展潜力很大，因此会催生更多债券和股票融资。从中期看熊猫债和点心债都有相当不错的发展空间。

    易纲指出，人民币国际化和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发展是一个市场驱动的过程，即市场中的企业、金融机构和客户能从这一过程中获得低成本的融资或更方便地创新金融产品。 
　　“前一段市场稍微有所波动，是源于大家对人民币的预期有所波动，使得我们离岸市场人民币的资金池规模有所下降，大家担心规模下降会影响点心债发行的速度。”易纲表示，此前境内外利差较大，离岸人民币资金更便宜些。而最近通过市场的波动，境内外的价格、利息是几近套平，这种情况下点心债发行速度暂时慢了下来。 
　　易纲表示，点心债发行速度慢下来只是暂时的。随着预期回归平稳，离岸人民币市场包括资金池等方面的优势也会回归正常。 
　　“我们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支持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发展的政策都没有变。随着市场预期的平稳，离岸人民币的业务会进一步向前发展。”易纲表示。 
　　合理评估金融支持实体经济效果　加大金融支持创业创新力度 
　　周小川表示，评估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支持效果，要注意社会融资规模这一指标。社会融资规模是指实体经济从金融机构的融资总量，这一数据一直是稳健增长的。 
　　“到现在为止，社会融资规模统计指标已经过了五年，今年李克强总理作政府工作报告时，正式把社会融资规模增长13%左右写入了政府工作报告，从这个数字可以观察到这是实体经济良好运转需要的正常增量。”周小川表示，总体来讲社会融资总规模的增长率是不低的。 
　　在回答记者关于年轻的创业者融资难的问题时，周小川表示，国务院在关于支持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有关的政策中特别强调科技创新，这涉及到金融体系的支持问题，首先是对科技创新类的初创型企业加大直接融资的服务力度，包括鼓励和支持天使基金、创投基金为科技创新型企业提供服务。 
　　“在达到一定条件的情况下，也可以向银行贷款。”周小川指出，央行支持小微企业融资有一系列政策，小微企业可以按照政策申请贷款。数据显示，小微企业贷款已连续若干年增长率高于贷款平均增长率，这说明小微企业贷款在方便程度和增长速度上都高于平均水平。 
　　周小川还提到，人民银行征信体系逐渐完善，也可以为创业者和新创企业提供资信信息。 
　　潘功胜表示，“加大对创业创新的金融支持力度是人民银行的一项重要工作。”潘功胜表示，人民银行未来将从以下方面重点开展工作：一是要丰富有利于创业创新的金融业态，如发展天使投资、创业投资、股权投资、规范发展股权众筹融资等模式，利用创业板等股权市场和债券市场，扩大融资的渠道；二是创新符合创业创新需求的金融产品，包括知识产权融资、股权融资，供应链融资、科技保险等金融产品，如开展投贷联动，发展债贷结合的新金融产品；三是健全风险防范和风险的分散机制，包括征信市场的发展，建立担保基金和市场化风险的补偿基金，通过国家的新型创业投资引导基金、中小企业发展基金，从而建立创业创新企业的风险分担金融支持机制。 
　　金融监管改革仍在研究之中 
　　有记者问，究竟什么是理想中的金融监管体制？周小川表示，“金融监管体制还谈不上已经有很明确的理想目标，还在听取各个方面提出的意见。” 
　　他指出，对于监管体制，包括货币金融宏观调控、宏观审慎管理和监管以及金融基础设施、金融稳定职能，这之间的分工体制究竟怎样，从全球来看，不满意比较多，发现问题缺陷比较多。 
　　“对理想目标还没有明确的认识，还在讨论和研究中。”周小川表示，“目前已经出现了新的倾向，就是如何搞好宏观管理、宏观审慎政策、金融监管、金融消费者保护、金融稳定、金融基础设施等。这些方面怎么处理也在探索之中。” 
　　周小川表示：“全球的央行比较强调价格稳定，就是保持低通货膨胀。但有时候价格很稳定，经济照样出问题，比如次贷危机。出现问题以后，金融稳定的职能在运行过程中也不见得做得很好，所以都需要改进。” 
　　推行普通纪念币发行改革　银行账户和支付账户实施分类管理 
　　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财富的增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纪念币的收藏队伍，社会对于纪念币的发行也愈发关注。

    范一飞在回答记者关于普通纪念币发行体制改革的问题时表示，我国的普通纪念币发行体制已经延续了30多年，这套体制和目前形势的发展有一些不适应的地方。因此，从去年开始，央行做了三个方面改革工作。 
　　一是推行阳光、公开、透明的普通纪念币发行工作，并要求人民银行分支行和参与发行的商业银行及时向社会公开发行的数量、发行的进度、剩余的数量，同时接受社会监督。 
　　二是推行面向大众的发行，适当增加发行数量，以满足更多的公众需要。例如2016年发行的贺岁纪念币数量达到5亿枚，而去年只有8000万枚，增加了差不多5倍。 
　　三是推行网上或网点预约发行以减少排队现象和节约时间。 
　　范一飞表示，尽管已经推行了以上改革，纪念币发行中的一些体制机制问题还没有完全得到解决。下一步，央行将进一步推行普通纪念币发行的市场化改革，把纪念币发行价格、数量以及具体配置更多地交给市场决定。 
　　“央行作为主管部门，我们更多是进行监管，更好地进行调控。”范一飞强调。 
　　2015年底人民银行在账户管理方面出台了一系列规定，市场普遍反映这些规定对银行和支付机构的业务发展，乃至对支付市场的格局将产生重要影响。 
　　当有记者提出这一问题时，范一飞表示支付体系非常复杂、庞大，“在我国目前的条件下，支付体系分两大块：一是基于大家到银行存取款，办理银行支付开立的银行账户；二是为适应电子商务发展，老百姓日常小额支付需求不断发展壮大的第三方支付，即非银行支付账户。” 
　　从2015年开始，央行加大了对银行账户以及支付账户分类管理的力度，总体原则是进一步推动支付体系更加便捷安全发展，进一步落实账户实名制的要求，更好地保护金融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具体而言，银行账户方面，在现有的个人账户基础上，又增设了两类功能依次递减的账户，便于百姓网上理财和日常的小额支付需要。支付账户方面，央行按照实名强度以及支付限额将其分为三类，功能逐次增强。 
　　据悉，新的银行账户体系将于4月1日开始实行，支付账户体系将于7月1日起运行。范一飞表示，银行和支付账户分类管理的目的是要适应消费者日益多样化的、个性化的消费支付需求，在安全和便捷之间达成平衡，具体效果怎么样，还有待实践检验。 
　　“作为监管部门，央行会密切关注业态的变化，及时出台新的措施，使得支付产业、支付市场健康发展。”范一飞表示。 
　　此外，对于本报记者提出的跨境资本流动问题，周小川、易纲和潘功胜分别给予了解答。